游擊文化

林淇瀁（向陽）（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董事長）

《噤聲之界：北臺灣客庄與原民的百年纏結和對話》出版緣起

閱讀青年藝術家梁廷毓的新作《噤聲之界：北臺灣客庄與原民的百年纏結和對話》，我想起在一九八四年寫的一首詩〈立場〉：

　　你問我立場，沉默地

　　我望著天空的飛鳥而拒絕

　　答腔，在人群中我們一樣

　　呼吸空氣，喜樂或者哀傷

　　站著，且在同一塊土地上

　　不一樣的是眼光，我們

　　同時目睹馬路兩旁，眾多

　　腳步來來往往。如果忘掉

　　不同路向，我會答覆你

　　人類雙腳所踏，都是故鄉

時值黨外運動風起雲湧之際，民主自由的呼聲震天，關心政局的年輕世代，常因政治傾向不同，互相質疑對方的「立場」。當時我擔任《自立晚報》副刊主編，感觸尤多，因此以「你」、「我」對話的寫法，以詩來詮解「立場」這個常用概念。對照天空中飛鳥的自在自由，暗喻無需執著於一端；而以我們一樣「呼吸空氣，喜樂或者哀傷／站著，且在同一塊土地上」明喻站在同一塊土地才是真正的立場。所謂立場不同，其實是路向（路線、主張）的差異，回到人的立場：「雙腳所踏，都是故鄉」。梁廷毓《噤聲之界》所談主題：北臺灣客庄與原民的百年纏結和對話，在論述的觀點上，如同我在〈立場〉這首詩的表達，既能釐清客庄與原民的百年纏結，更重要的是這本書能夠回到族群互動的土地／場域，重啟被噤聲的歷史，解構不同立場所致的紛擾。

百年前的臺灣，現代文明尚未進駐，族群之間為爭奪土地，引發武裝械鬥，甚而以獵首、食人肉、走私交易……等私刑手段，或者通婚抱養的折衝方式，達到土地侵墾的目的。梁廷毓在本書中，融會客庄與原民部落的耆老記憶，運用民族誌、藝術及跨學科的地方研究方法，進行「在場的書寫」。他從高空視角，俯瞰大嵙崁群、馬武督群、麥樹仁群的原住民族，如何在百年前遷徙、建立部落，再進入丘陵、河谷地區，從大溪、平鎮、龍潭、關西、橫山、竹東地區，與客家拓墾者相遇的種種細節，重現當前「浪漫臺三線」產業觀光背後被遺忘的歷史，這是相當可貴的書寫。

在梁廷毓的調查訪問過程中，他發現客家和原民耆老對歷史各有銓解，啟發了他對「人群互動記憶塑形史」的議題關懷。他從二○一七年迄今，結合視覺藝術與跨學科地方研究專長，先後完成「斷頭河計畫」展覽，也執行桃園、新竹沿山地區「泰雅部落的族群互動記憶」及「傳統刀器文化與歷史研究」調查研究，並在各重要學術期刊與專書發表多篇擲地有聲的論文，探討漢人開發史與原漢族群互動記憶，這本書因此也可說是他學術研究擴散與延伸。目前尚在北藝大美術研究所攻讀博士的他，曾獲國藝會現象書寫—視覺藝評專案、視覺藝術類展覽補助；本書則獲臺灣書寫專案的補助（原計畫名稱「噤聲的土地：浪漫臺三線的原民記憶與哀愁」），耗時三年，終於完成。從書籍封面設計至內文排版，都由他親自操刀，圖文並茂。國藝會能從不同藝術類別，支持這位青年藝術家實踐他關注的議題，與有榮焉。

「臺灣書寫專案」鼓勵作家以臺灣觀點為本，透過書寫，深入臺灣社會，從歷史、環境、族群、生活與文化切入，進行密集訪談、深度報導，並與世界對話。這個專案獲得馥誠國際有限公司、金格企業有限公司支持，成效甚佳。我要代表國藝會向這些企業及其負責人表達敬意，也期望有更多企業投入推動臺灣文學與文化藝術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