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振武(新竹縣立富光國中教師、中華大學原住民族學生資源中心諮詢委員)
今年(二○○三年)年初,本書作者梁廷毓先生跟我說他要出書了,他希望我以馬武督人的立場為此書寫序。我回想結識梁先生是大約在六、七年前的某一天,當時還就讀臺北藝術大學碩士班的他打電話給我,他說想了解馬武督部落,問能否跟我約個時間,詢問我一些關於馬武督部落的事情。當時,我擔任馬武督部落發展協會的總幹事,偶爾會接到類似的電話,說實在的,幾乎都是說說而已,很少人會實際來部落探訪,但約定的那天,梁先生真的出現了。我們第一次見面就談得很愉快,當時我很好奇,一個就讀臺北藝術大學碩士班的學生,家住在中壢的客家人,為什麼會對馬武督這個泰雅族部落這麼感興趣,後來更讓我訝異的是,梁先生對於泰雅族的研究竟是如此的執著與投入,於是我跟他分享了我擔任關西DOC(教育部城鄉縮短差距計畫——數位機會中心)執行者時,採訪部落耆老的影音紀錄,也帶他去拜訪一些部落的耆老。之後,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收到梁先生分享的論文電子檔,這真的讓我很汗顏,身為一個馬武督部落人,我對馬武督部落歷史的求知慾卻遠不如梁先生。
「馬武督」這個名詞,在某些人的印象中,它是某財團旗下的一個渡假中心;對於關西鎮在地的客家朋友而言,馬武督是關西鎮金山里的一個地段名稱;對於泰雅族人而言,馬武督曾是泰雅族傳統部落之一,它的傳統領域涵蓋了現今新竹縣關西鎮及部分的橫山鄉,再沿著羅馬公路一路向東北延伸到桃園市復興區的高遶地區。然而,現在的馬武督部落卻僅侷限在新竹縣關西鎮錦山里八、九、十鄰小小的彈丸之地,為什麼今昔的馬武督部落會有如此大的差異?我想本書已經給了答案。
在臺灣原住民族還是九大族的年代,阿美族人口約有二十萬人,是臺灣原住民族中的第一大族,第二大族是泰雅族,人口數約莫十二萬人,但泰雅族人卻是臺灣原住民族中分布最廣的族群,從南投以北,每個縣市都有泰雅族人的足跡。為什麼泰雅族人分布範圍會如此廣闊?這或許跟泰雅族人的民族性有關,泰雅族人遵守著嚴謹的部落規範(gaga),部落族人共同分享著所有的資源,包含勇士所捕獲的獵物,但隨著部落人口的增長,獵場的重疊與其他部落所產生的摩擦日益增加,最終有一方選擇離開另闢獵場,於是泰雅族人足跡越來越廣,同時也造就了泰雅族人剽悍的個性。
在十七世紀左右,漢人開始大量渡海來臺墾荒,對於泰雅族人的祖先而言,這無異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生存保衛戰,當然殺戮在所難免,經過一次次的協調、破壞協議、互相殺戮周而復始的循環,泰雅族人的活動領域也就持續被迫限縮。泰雅族沒有文字,僅有口述的方式傳承歷史,因此對於過去的歷史,外人無從得知,而因侵門踏戶被奪走性命的入侵者,由於有文字的記載卻成了開墾家園的英雄,當臺灣在悼念二二八事件犧牲者的同時,歷史似乎該還泰雅族人一個公道,也欠泰雅族及臺灣所有原住民族一個道歉。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強勢政權會向弱勢族群認錯。歷史終究是歷史,每個人都是依據自己所見所聞來解讀歷史,爭論對錯是無意義的,重要的是不要重蹈覆轍。在日治時期之後,各原住民族部落領域似乎大致底定,然而這是真的嗎?歷史似乎又在悄悄重演,原住民部落的領域土地大部分是屬原住民保留地,這個美其名為了保障原住民生存,看似立意良善的政策卻是讓原住民失去家園,喪失活動領域的禍首,只要土地權狀上註記著原住民保留地,那意味著土地所有權是國家的,這是極其荒謬的一件事。原住民曾是臺灣這片土地的主人,而後代子孫所承襲的土地卻是極其微小,更難堪的是僅擁有使用權,於是讓許多有心人士有機可趁,遊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帶,以極低的價格買斷了原住民後代的發展,或是自用,或是轉手大賺一筆,於是部落族人的生活領域再度被撕裂、切割,如同削其手足一般。當然,這個現象無疑是內神通外鬼的傑作,就像莫那魯道不是被日本人所敗,而是敗於親日的其他部落之陷,所以不能全然的怪罪平地人,但更要撻伐的是主管單位放任此現象數十年的無感與無作為。
泰雅族人是敬天畏地信仰神靈的,更相信祖靈會站在彩虹橋上看著後代子孫是否認真努力的當一個驕傲的泰雅人,一個真正的人,Atay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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