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流下的短歌:淺談陳舜臣作品的「謎」與時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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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流下的短歌:淺談陳舜臣作品的「謎」與時代
(6/25寵物先生@水牛書店)

我自己本身是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的成員,我自己也有在創作推理小說,所以我對陳舜臣先生的認識,其實是從推理小說開始的,而且我必須坦承,他在另一個領域歷史小說的部分,我一本都沒有讀過,所以我今天真的只能跟大家分享推理小說的部分。可能跟在座很多人不同,陳舜臣之前在台灣出版的推理小說作品,游擊文化出版的不算的話,只有遠流曾經代理過大概九本作品,當然這九本是不是全部都算推理小說,可能還有得討論,姑且算做是九本,所以我對陳舜臣先生作品的認識,就是從這九本開始的。游擊文化在近幾個月有出版他的大時代三部曲,第一本是他自傳體形式的成長小說,叫做《青雲之軸》;第二本是以國民政府時代的台灣新莊為舞台,發生了命案,叫做《憤怒的菩薩》;接下來就是7月1號上市的他的半生記《半路上》。

其實一開始接到講座的邀請時我有點慌,因為其實遠流的那九本其實我很早就讀過了,很年輕的時候,遠流那九本出了大概有20年了,我大概20幾歲的時候就讀過了,距今大概也十年多了,內容都快忘光了。所以我在接到邀請之後非常慌,我到底要跟各位分享什麼?於是我只好重看一遍,重看一遍之後我發現,以前其實有一些沒有體會到的地方,隨著年歲增長,可能對人生有一點體悟之後,好像就有一點感覺。之後又看了《青雲之軸》跟《憤怒的菩薩》,我讀了這兩本之後又回去檢視以前看過的這九本作品,突然有一種感覺……。陳舜臣的筆鋒有時候會讓人覺得非常淡漠,他可能有蘊藏一些情感,但他其實不會很強烈地表現出來。但因為你大概知道陳舜臣的生平,現在瞭解他的前半生是怎麼樣,然後可能年歲漸長之後有一些想法之後,會讀出他背後的一些情感。當然有可能是我年輕的時候解析能力不足啦,其實在前面九部作品中都很容易找到脈絡,即使那九本不是很多,其實台灣也沒有把他全部的推理小說出完,只有出一小部分而已。如果大家有讀過《憤怒的菩薩》,裡面有一篇總導讀,有介紹陳舜臣先生所有的推理小說,不過大部分只有日文的原文本,沒有中譯版。

大師的創作起點︰《枯草之根》&《三色之家》

我今天就來跟各位野人獻曝一下,分享我在看完《憤怒的菩薩》與《青雲之軸》之後,再回來看我以前讀過的九部作品,我有一些什麼樣的感覺,以及他作品的一些特色。《枯草之根》和《三色之家》這兩本書是陳舜臣大師生涯寫作的起點,他日後的風格可以從這兩本推出一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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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草之根》這書名背後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要看完這本書才知道,它是在講一個從南洋發跡的一個富豪,他是中國人,姓席,叫席有仁,他來到日本神戶要見他過去的一位恩人李先生。這位恩人做了什麼事?席有仁在戰前曾經遇上公司倒閉、破產的危機,跟很多銀行申請融資都不被接受,李先生那時候是一家銀行的董事長,他那時義不容辭就在董事會上決定要融資給他,之後這位席先生就靠著這筆錢把生意愈做愈大,之後在南洋發跡成為舉世皆知的一位富商。所以席先生來到日本,剛好身邊發生了兩起命案,其中一位受害者和他有關係,是他在上海時來往過的銀行分店經理,曾經接待他去遊歷,那個分店經理現在是一個獨居老人,住在公寓,很喜歡下棋,但是被殺害了;另外一件命案是比較後面才發生,是一個政治人物的養子,也被殺害,我記得是毒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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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第二本叫做《三色之家》,這書名其實就是在講故事裡的建築物,這棟建築物是三層樓的透天厝,是公司兼住家的形式,一樓是紅磚瓦,二、三樓是漆成白色的,然後它好像有用藍色的鐵皮,上面印著公司的名字,所以是紅白藍三色,大家可以想像法國國旗,就叫三色之家。這個故事其實很簡單,就是在講在這三色之家裡面發生了一件命案,主廚還是什麼人被殺害了,他在陽台被殺害時,四周都有人看著,室內有人在看書,外面下面也都有人在作業場作業,所以其實兇手不管怎麼逃都會被看到,但卻不知道兇手跑去哪了。推理迷會把這稱為密室殺人事件,在公司樓上發生的密室殺人案。我在看的時候發現書裡面有平面圖,他把故事發生的舞台都整理得非常清楚,身為推理的閱讀者,我之前看的很多都是以解謎為主的推理小說,這裡面通常都會有一些機關或詭計,看到圖就會非常興奮。

這兩本書也是陳舜臣先生早期作品中,詭計比較明顯、比較典型的,只是他用一種比較寫實的方式去呈現,他的舞台用一種寫實的方式去呈現,不像早期的前輩像是橫溝正史、高木彬光、江戶川亂步,用陰慘的氣氛或華麗的殺人技巧當作賣點。這兩本書的年代是1961跟1962年,另外一位推理大師松本清張也是在那一年發表《砂之器》,松本清張是社會派的作家,注重寫實、注重揭露社會弊端的推理小說家,那時候是社會派全盛的時代,所以這種傳統的解謎小說,多少會受到影響,開始走寫實路線。

系列偵探陶展文

那這兩本是陳舜臣筆下的系列偵探陶展文剛登場的兩部作品。陶展文這個偵探還滿有特色的,大家看到名字就知道他是華人,他是中國人,他在第一本書登場時大概五十幾歲,是一間大樓地下室小餐廳的老闆,他的廚藝很好,但那時候他已經不太下廚了,都把下廚的工作交給他親戚去做,整天都在打拳要不然就下棋,或是幫人家抓藥,在《枯草之根》這本書裡面會一直看到他在下棋或抓藥,偶爾還會吟詩作對,要到之後會提到的《虹之舞台》那本書,他才會開始展現他的廚藝。總之他看起來就像一個曾經很厲害、非常沉穩的阿伯,而且他打拳還有提到什麼隆起的肌肉,我腦中有浮現出年紀大一點的葉問那種形象。

到了第二本《三色之家》,他突然又變成二十幾歲,當然這個年代就不太一樣。二十幾歲的陶展文,剛從法學部畢業,他就被邀請到三色之家,那是他的朋友家,他的同學家。他同學的父親剛過世,剛辦完喪禮,請陶展文過來調查他的大哥。為什麼要調查他的大哥?他不確定那大哥是否真的是他大哥,因為那個大哥自稱是他爸爸在中國跟元配生的兒子,就是陶展文朋友同父異母的哥哥,他回來會牽涉到一些繼承的關係。另一方面他同學也對他爸爸有一些疑慮,因為聽說他爸爸以前還沒在神戶安頓的時候,曾經做一些為非作歹的事情,聽說還殺過人,所以他希望借用陶展文的智慧來幫他調查看看。但是說調查其實也沒有在做什麼,你會看到陶展文整天在他們家閒晃,翻一些資料,偶爾還跟同學的妹妹打情罵俏。當然他形象是很耿直的,就是一個形象還不錯的青年。

你看這兩本其實可以很深切地體會到時代差距,你從偵探的年紀就可以知道。除了偵探形象不同之外,還有故事所透露的氣氛。《枯草之根》是戰後,有一點百廢待興,你可以看到有一些故事的人物回憶戰時或戰前的過往;那《三色之家》就是戰前,當然一開始你感受不到太明顯的氣氛,但之後感覺就比較出來了,山雨欲來的感覺,而且還出現了所謂的「特務警察」,這種時代特殊象徵的職業。這就是陳舜臣先生的兩部作品,這兩部作品的舞台都是神戶,陳舜臣之後凡是舞台在日本的故事,也大多是在神戶。我們今天這個講座的主題,我取作「淺談陳舜臣作品的『謎』與時代」,我就想從這個地方開始講。雖然我是講「時代」,但我就從一個地方「神戶」來開始。

時代的標誌——神戶港

神戶本身就是日本近代的一個時代標誌。我第一次去神戶的時候,因為我先去過橫濱,就覺得它跟橫濱非常像,兩個地方都有所謂的「異人館」,日語的「異人」有一個意思是指外國人;也有所謂的中華街,當然神戶那個不叫中華街啦,叫南京町;也是一個大都市周邊的港口城市,橫濱是東京的港口,神戶是大阪的;裡面也有一些地名重複,像是元町跟榮町。其實你去看這兩個地方的歷史,就不難發現,它們是同時開港的,1858年有一個叫安政條約,對五個國家(美國、荷蘭、俄國、英國、法國)開了六個港口,其中就包括橫濱跟神戶。開港之後就會聚集一些外國人,這些外國人一開始是歐美來的,因為開港的對象就是那五國,那五國人開始會住在神戶外國人居留地,那個時代的神戶外國人居留地。那時候還有所謂的治外法權,神戶好像是日本第一個擁有治外法權的地方,也因為擁有治外法權,那裡一開始都是由外國人建設的,治外法權收回來之後,歐美來的外國人就往北移到……神戶是一個依山傍海的城市,那個山叫六甲山,他們就移到六甲山的周遭一個叫北野町的地方,現在去神戶看到的異人館就是北野町。另一方面還有東方的外國人,東方的外國人來的就比較晚,而且他們聚集的地方跟歐美人也比較不一樣,他們會聚集在現在的南京町,所以那個地方後來變成中華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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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這些外國人使得神戶的商業變得非常發達,一些新的事物也是從神戶開始。像我知道神戶是日本第一個有咖啡廳的地方,也是第一個有彈珠汽水的地方,那都是外來的東西,也是第一個有水族館。神戶是一個近代具有標誌性、具有歷史地位的日本都市。但神戶在近代其實也是一個命運多舛的都市,在1938年發生了阪神大水災,那時候就死了幾百人,然後太平洋戰爭開打之後,因為神戶其實很繁榮,然後又是一個指標性的都市,當美國開始參戰之後,就一直對神戶狂轟濫炸,一直被美國空襲。有人統計過,神戶是當時日本大都市中被美軍空襲損害最嚴重的,當然我們不要提廣島跟長崎,那是被另外一種東西炸了一下就變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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阪神大水災跟美國的神戶空襲,這些其實在陳舜臣的《青雲之軸》,雖然這本書是小說,但陳舜臣用了一個人物「陳俊仁」當作主角,如果大家懂日文的話,陳俊仁跟陳舜臣的日文發音其實是很相似的,那就是他自己,書裡面有提到阪神大水災跟神戶空襲的一些細節、一些他的經歷。剛講到的外國人跟神戶經歷到的一些戰爭的損害,其實就構成了近代這個都市裡面,我認為最重要的兩個標誌、兩個記號,也是陳舜臣作品裡面最重要的兩個特色。第一個是外國人,陳舜臣的作品中其實很常出現外國人,姑且不提中國,因為陳舜臣自己就是中國人,他在小時候也有認識一些他國來的僑民,還有他自己在大學的時候修的是印度語系,所以他對印度那邊的歷史、文化也有一些瞭解,所以他的作品也會出現印度人。

陳舜臣作品的共同主題︰外國人身分與身世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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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之道》是一本得獎作品,它跟我們之後要講的《再見玉嶺》並列同一年的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這個獎就是表揚每年度最優秀的那部作品,那為什麼會同時得獎呢?據說是評審真的不知道要選哪一部,覺得兩部都很優秀,所以一起得獎,還同一個人寫的。那《孔雀之道》在寫什麼?它是在講一位英日混血的女性叫羅絲,她原本是住在倫敦,她父親過世之後就從倫敦來到日本,事實上她是在日本出生的,但是在十四歲的時候就離開日本,父親過世時又從倫敦回到日本。回到日本的途中,羅絲在船上結識一位日本青年,她有跟這位青年講她的遭遇,原來羅絲的母親在她十四歲之前就過世了,不是病死,是死於非命,他們全家人除了她母親之外都不在家,那天晚上她母親就被燒死了,也有可能是被人縱火的,也因為她母親在她很年輕的時候就死亡,她一直想追尋母親,想知道她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因為她跟這個青年在船上有一些交流,還滿熟的,她就請那個青年有空的時候幫她查一下。這是《孔雀之道》,孔雀其實是在講她母親啦,一方面我在想是不是有什麼暗喻,她母親跟孔雀有什麼類似之處,但這部分我不太確定;另一方面她母親在故鄉有經營一家店叫做「孔雀堂」,所以叫做《孔雀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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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本叫做《失去的背景》。這本一開始的經緯跟《孔雀之道》有點像,是一群中國人被日本的企業家贊助,要在日本成立東方文明研究所,一群學者要過去日本做研究。其中有一位學者叫程紀銘,他心裡一直有一個疑惑,就是他祖父,他祖父是一個很不得了的人,是一個叫程沛儀的將軍,算是一個軍閥,程沛儀當時的地位幾乎是可以呼風喚雨的人物,結果後來不知道被誰給暗殺,很多人都覺得這是政治暗殺,但程紀銘心裡一直有懷疑,也有一個共同的說法是,有一個叫做西野的日本人把他殺害。這群學者到日本之後,程紀銘就發現西野竟然在他身邊,是他們研究所辦公室的房東,他一方面對真相很好奇,他也無法篤定說那個房東真的就是殺害祖父的兇手。就在他心裡抱著這個疑問時,有一天他發現自己手中握著兇刀,刀上還沾滿了血,在自己的房間裡醒來,之後就聽說西野被殺了。因為他自己在喝完酒之後有酒後失憶症,所以他一直很害怕警察會找上他,就開始逃亡,在逃亡之前就拜託他一個同事,研究所的同事,跟他固定聯絡,他自己要查出兇手,一方面是要幫自己洗刷罪嫌,另一方面他在逃亡過程中,也開始查他祖父究竟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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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之舞台》是講一個印度的富商叫拉埃,這位印度富商登場沒多久就死了。這本我剛有提到是偵探陶展文系列,一開始是陶展文受邀去一個新開的大樓裡面做美食街的中國餐館的掌廚,另外還有一家印度餐館的掌廚是這個拉埃,這個拉埃就邀請日後的同事去他家吃飯,結果客人都到了,主人還沒到,後來就發現他死在外面,陶展文就開始查案。在查案的過程中,他開始挖掘一些拉埃的身世,據傳這個拉埃跟印度的獨立英雄,不是甘地,這個獨立英雄叫錢德拉.鮑斯,鮑斯跟甘地其實是同一時期的人,但甘地是主張非暴力不合作,但鮑斯不是,他覺得我如果要獨立就是要藉由武力,才能真的建立我自己的國家,所以鮑斯之後跟甘地決裂,還跑去日本,想藉由軸心國的力量來對抗英國,幫助印度獨立,還成立了「自由印度臨時政府」。這個印度英雄是實際存在的人物,他最後的下場是墜機而死,墜機的地點是台北,戰後日本戰敗了嘛,他想借用蘇聯的勢力,他要轉機去蘇聯,結果在台北轉機的時候就墜機了。那在《虹之舞台》裡面加了一點傳說,就是鮑斯在輾轉遷徙的時候有收到一些印度僑民饋贈的珠寶,但在台北墜機時發現那些珠寶不見了,就有傳聞說是這個拉埃偷走了,所以這個拉埃據說被很多印度人憎恨,很多印度人都想幹掉他。

這三個故事有一些共同特徵,第一是外國人,第二是它們都跟尋找身世有關係。有一位評論家就說,陳舜臣推理小說的人物,往往都是在找尋自己的身世背景,這是他推理作品大部分的主題。我自己也有這種感覺,因為陳舜臣他自己也是在日華人,小時候在神戶出生,因為父親到神戶經商,後來因為日本戰敗,從台灣來的、從殖民地來的人全部喪失日本國籍,所以他就變成在日華人的身分。所以他其實會對某些地方或族群,會產生所謂的歸屬感或認同感,這樣的認同感我覺得就是陳舜臣作品裡面,經常會有的一個很大的主題。

《青雲之軸》

青雲之軸(正)

《青雲之軸》裡面的作者分身陳俊仁,他從小就發現一件事,有些語言、有些話是家裡才能講的,有些是屬於外面講的。像我記得裡面有一個插曲是他跟哥哥走在路上,被日本小孩擋住去路,他用台語講了一句閃邊去或借過之類的,結果對方完全聽不懂。不只是語言,長大之後還發生了一些事情,像是他跟祖父去花店的時候,花店的店員就對他們說「清國奴走開!不要來我的店!」這樣。他後來也知道他自己是不能服兵役的,不能服義務役,因為他不是純正的日本人,日本人那時候不會信任沒有大和血統的人去服兵役。戰爭開打的時候,學校有一些以軍事訓練為目的的社團,他想加入一個做滑翔機訓練的社團,他覺得那樣很帥,他想去參與,結果教官就跟他說你身高太矮了不行,他身高是很矮沒錯,但是邀他一起去參加那個社團的同學比他更矮,教官卻讓他同學參加。這時候他清楚意識到,因為這是以軍事訓練為主,就算讓一個台灣人進入這個社團其實也沒什麼幫助,他自己是這樣覺得。

他遇到的很多事情都會讓他深深覺得「我不屬於這個地方」,所以他的作品裡面也會出現一些經常不屬於此地、不屬於這個地方的人,「這個地方」是指故事的舞台。就像之前講到的三部作品,裡面有僑胞、有混血兒,甚至你在《青雲之軸》裡面還可以看到,有出現一個叫做雅絲塔的少女,她算是土耳其人,但這個土耳其不是國家的土耳其,它是一個土耳其族的分支,叫韃靼,韃靼只有民族沒有國家,所以她是無國籍。你可以看到他的小說裡面經常會出現這樣子的人物,不屬於這裡,因為不屬於這裡,所以可能會發展一些自己的追尋,可能要求得自己的歸屬在哪裡。我覺得陳舜臣筆下的角色雖然淨是這些人物,但他不會用一種很負面的情緒去看待,反而會覺得他是用很堅毅的態度去想「我就是要把它找出來」,或是怡然自得的態度。你如果想看他用很熱烈的情緒在講這件事的話,就去看《青雲之軸》這本書。

陳舜臣除了是外國人,還有一個和其他國家的人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是從殖民地來的被殖民者。被殖民的地方會有一些差別待遇、階級歧視的事情,他其實有感受到,但他在《青雲之軸》裡面也有說,他是在日本本地,如果是在殖民地的話,這樣子的階級差別待遇會更明顯。他的作品裡面也有出現這樣的狀況,而且大家知道他是研究印度的,印度有很明顯的階級制度。《青雲之軸》裡面有一個部分讓我印象非常深刻,這其實有反應出陳舜臣自己的族群認同,就是當盧溝橋事變爆發,日本其實叫做「北支事變」,之後又變成叫「支那事變」,那時候事變爆發,他的高中老師在課堂上提到這件事,老師在講的時候就不小心講出「支那人」這樣的詞彙。我們現在知道「支那人」是一個侮辱性的、歧視性的用語,對於當時的中國人來說,老師一講出口就覺得糟了,這時候果然台下同學都看著陳俊仁,大家都看著他。老師發現自己講錯話就趕忙說「陳俊仁不是支那人,他是從日本殖民地台灣來的,所以他是日本人,不是支那人」,連講好幾次「不是支那人」。但陳俊仁、陳舜臣本人當時內心其實有一種想法,當然他日後知道這個老師是為了要保護他啦,但他當時有一種反抗意識,他在內心有一種很強烈的想法,就是「支那人有什麼不好?我就是支那人!」我支那人我驕傲這樣。從這個故事,我覺得他的族群意識、族群認同從很小的時候就養成了,所以他在戰後,成為在日台灣人,失去日本籍的時候,過了一、兩年就決定回台灣,那回台灣之後看到228事件,之後又回到日本,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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