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擊文化

※在《屋簷下的交會》獲得2020台北國際書展之際，透過分享「編輯後記」，回顧這本書誕生的歷程。

文  ∕ 李晏甄

第一次與作者見面，是約在公共冊所，那時他拿著不到一百字的大綱，用著樸實的口吻，跟我說他想寫什麼。我望著那份佔據A 4紙張不到三分之一的大綱，心中有許多保留，因為從那些簡短文字，我想像不出這本書的模樣，而他的說明，也沒有令我當下折服，因為他不是那種特別能言善道的作者類型。

我說就等他生產出一些文字，再來討論適不適合出版。不到一小時，我們結束了第一次的碰面。當時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想著：「大概再碰面個一、兩次，也許就會不了了之了吧！」

沒想到接下來兩年，每一到兩個月就碰面一次。我和他約在一家速食店，每次都討論兩、三個小時，談的全是書稿內容與相關議題，鮮少閒聊生活瑣事，往往在走出速食店之際，兩人才聊一下最近爬了什麼山，每次討論總是讓我備感充實。事後回想，我覺得也許是作者的助人工作者特質，也或許是他的開放心胸，所以能接應我對他所寫內容的種種感受與疑惑，沒有讓彼此的對話陷入僵局或劃上句號。

而在一次一次的閱讀與討論中，我也從起先的多所保留，變成「一定要出版這本書」。

記得在與作者認識一年後，我對他說：「謝謝你寫了這些東西。」

和作者討論書稿的這些日子，就像是上了兩年精神失序議題的課程。

在編輯這本書之前，我對於相關議題所知不多，僅有的印象，泰半來自媒體呈現的混亂狀態，雖然知道精神失序者承受著社會的汙名，但我不知道被汙名纏繞的人生會是什麼模樣，也從沒想過，身為精神失序者的家屬會有什麼感受。直到任依島把他工作所見的場景，化成一篇一篇的文字，我才有機會填補這份空白。

透過他的書寫，我看見了一個又一個受苦的身影，也認識到精神失序者與家屬所受的苦，從來都不只是個人的問題，而交雜著文化與社會結構的多重影響。書中有一段，特別令我揪心，當小燈泡事件發生後，有人責怪家屬沒把精神失序的家人看好，作者服務的家屬聽到這番話，忍不住說：「每次遇到這種事件，就有人責怪家屬，但有人知道精神病人家屬的心有多痛嗎？痛的不只是無辜生命的喪失、被害者家屬的悲傷，更痛的是，害怕自己生病的孩子，哪一天傷了別人的身體或性命，家屬到底要拿什麼東西賠人家？」這位家屬的苦，有一部分就是源自於社會大眾的不理解。

這也是作者起心動念撰寫這本書的原因，如果我們社會對於精神失序者的家庭缺乏理解，那麼透過書寫，是否可以增進一些理解？為此，他展開兩年多上班工作、下班寫作的生活，中間還得了一場大病，經歷兩次手術，以及長達半年的治療，我因此很懊悔先前老是跟他約在速食店，讓他吃了一堆垃圾食物。

兩年多來，作者不僅每月穩定交稿，而且他用筆也相當節制，因為精神失序的議題極易成為獵奇的題材，人們好奇這些「瘋子」如何地瘋、他們的世界如何異於常人，為了避免這些窺視的眼光，作者刻意不做過多的渲染，也不做誇張的描述。

在反覆閱讀書稿的過程中，我清楚看見作者如何努力讓筆下的每個字句通往「理解」，他沒有用道德的制高點評論書中人物的舉止，而試圖去了解每個人這麼做的原因，也不以專家的口吻，來告訴大家什麼才是對的，而是拋出問題，邀請所有人來思考與討論，因為所有答案都必須從理解與討論開始。

最後，我想引用作者在書裡的一段話，助人工作者總是說：「我們在服務對象身上學到很多。」我覺得這也是我做這本書最大的體會，編輯有時就像助人工作者，扮演著協助作者完成作品的角色，看似是單方面的付出，但其實我也從作者身上收穫良多，作者的努力與智慧，往往感動了身為編輯的我，成為我在這條路上繼續前行的動力。

屋簷下的交會：當社區關懷訪視員走進精神失序者的家

作者｜任依島
內文插畫｜約拿單
封面插畫｜成田宙路之
頁數｜304頁
定價｜350元
上市｜2019年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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